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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络货运平台为何屡遭约谈?
  □ 汪子旭
  2022年以来,交通运输部已三次约谈网络货运平台。
  2022年8月26日,交通运输部发布信息,对满帮集团、货拉拉、滴滴货运、快狗打车等4家互联网道路货运平台公司进行提醒式约谈。
  这已是2022年以来交通运输部第三次约谈网络货运平台。历次通报问题均集中在平台损害货车司机合法权益,如随意调整计价规则、压价竞争、多重收费等。
  近期部分司机在短视频平台上号召抵制网络货运平台,喊出“打倒满帮”“抵制低运价”等口号。
  不过,网络货运平台也没怎么赚到钱。财报显示,快狗打车2022年上半年亏损超10亿元,满帮集团2022年二季度虽同比扭亏,也仅实现0.13亿元净利润。
  满帮集团主打跨城货运,旗下拥有“运满满”“货车帮”两款App,2021年6月在纽交所上市,成为“网络货运第一股”。快狗打车起家同城货运,2022年6月赴港上市,是同城货运领域首家上市公司。
  由于扩张及补贴用户等,两家公司均为“流血上市”。2019年至2021年前三季度,满帮持续亏损,总额超70亿元。快狗打车上市前四年亏损近30亿元,上市当天,创始人陈小华称,“好好活着,活着就有希望。”“司机赚不到钱难受,平台亏钱也难受,用户投诉多,主管部门也难受。”网络货运平台搬运帮创始人彭作涛向记者感叹,现在整个行业没有人不难受。
多因素订单
  张鹏福明显感觉网络货运不好干了。2021年初,他在货拉拉上注册成为司机,开着3.15米长的小货车在河南洛阳一带接单拉货。刚开始一天能赚五六百元,现在一天最多赚四百元左右。
  收入降低和平台变相降价有关。
  2022年3月份开始,张鹏福常跑的一条18公里的路线运费从约90元降到了71元,一单少挣近20元。订单上不再显示里程数,只标注价格。
  点开费用明细能看到一行小字,对定价进行了说明——路费基于地图厂商的路径规划,结合路面拥堵、天气情况等因素综合评估得出。
  司机们将这样的订单称为“多因素订单”。“实际上是变相压价。”张鹏福发现,即便路况、天气等因素相同,同一条线路也会出现多因素订单,价格比普通订单低20%左右。“货拉拉上,最初一天最多见到一两单,现在几乎每一单都是。”
  滴滴货运也调整了计价规则。在北京拉货的司机周勇告诉记者,滴滴货运以往采用类似出租车的计价方式,起步价外每公里按固定价格收费。2022年改为阶梯计价,距离越远每公里运费越低,导致周勇跑得越远赚得越少,“到最后(每公里运费)连三块都不到”。
  满帮则上线了“满帮优选”业务。货主用“满帮优选”发货时,平台会向货主提供参考价,过去,价格由货主和司机商议。
  不少司机认为参考价过低,反对之声四起。货运平台连接货主和司机两端,营收主要来自向司机收取的会员费、订单抽佣等,但运营策略上普遍倾向货主。
  在平台变相降价的同时,货运成本却在提高。
  张鹏福介绍,货运的主要成本是燃油,2022年以来油价“噌噌往上涨”。他平时加的92号汽油每升价格比2021年上涨约2元,在当地小加油站也要6块多。他的小货车每天都要加油,加满一箱约50升,意味着他一天的货运成本提高100元左右。
  国内成品油价格与国际市场挂钩,受俄乌战争等因素影响,2022年国际能源价格持续走高,国内油价也多次上调。
  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(下称中物联)物流信息服务平台分会秘书长晏庆华告诉记者,燃油占货运成本的30%~40%,另有约20%为路桥费。为提高通行效率,2020年起,高速公路由计重收费改为按轴收费。
  也就是说,通行车辆不再经收费站称重,而由传动轴数量判断车型,经由电子系统实现不停车自动收费。这使得一些重型卡车即便空载也要缴纳较高通行费,运营成本上升。
货运运力供大于求
  彭作涛坦言,各平台变相降价是为了“抢用户、抢市场”,“只要有订单不怕没人去服务”。
  根源在于货运运力供大于求。交通运输部数据显示,2021年末全国载货汽车有1173.26万辆,较上年增长5.7%,已连续三年增长。
  网络货运平台的发展进一步推动了运力增长。张鹏福说,为了吸引新人加入,货拉拉等平台向司机提供买车贷款,在加入初期优先向新司机派单。
  2022年以来,他所在的洛阳,货拉拉司机明显更多了。在他等活儿的批发市场,一会儿功夫能见到不下10辆贴着货拉拉橙色车标的货车。
  彭作涛的搬运帮上也多了不少转行过来的新司机,有做生意失败的,有以前从事旅游行业的,一天新增注册司机有四五百人。
  中物联报告显示,2022年1~!5月份,其所调查的货运企业中超六成运输量下滑,超三成反映当前行业面临的主要问题是需求不足。
  车多货少的情况下,货运平台对货源的争夺更为激烈。周勇最近从老客户那里拉了一单货,快狗平台显示293元,货拉拉上报价只有260多元,便宜近30元。
  较低的价格使货拉拉更受货主青睐。“快狗和滴滴货运(订单)加起来都没它多。”周勇说。
  张鹏福说,以前洛阳没有网络货运平台时,每公里运费大约为4元,现在从平台接单每公里运费最多3元。但由于平台上单量多,他依然选择留下来。“现在客户都知道货拉拉便宜,就算自己私下去联系,稍微涨价人家就不愿意,还是从平台上叫车。”
  也有不少司机退出。张鹏福见过最夸张的是一个朋友买车半个月,只赚回了交给平台的会员费就卖车不干了。
  这成了一场由网络货运平台主导的全行业降价、洗牌过程,供给过剩的货运行业经历着淘汰的阵痛。
尚未标准化
  网络货运平台试图标准化定价的同时,却没有完全解决货运行业的痛点。
  彭作涛解释,相比于客运,货运场景更复杂,所要运输的物品五花八门,运输要求也各不相同,这让货运面临标准化难题。公司化运作的物流企业从中分走了更容易标准化的部分,网络货运平台所针对的市场则充斥着更杂乱的物品。“如果是某个单一物品,大家会想到发物流,如果是一屋子零零散散的东西,发物流就很费劲,大家就会想到货运。”
  在传统的货运环境下,司机和货主经由中介联系,通过议价解决不同货运场景的定价问题。网络货运平台介入后取代了中介环节,通过互联网技术实现车货匹配,并试图对不同物品、不同货运场景进行标准化运输。
  但实际标准化程度有限,网络货运平台也没有完全替代传统货运。周勇现在主要通过熟识的老客户接单,不完全依赖平台。有些老客户对车型有特殊要求,从平台下单难以满足需求,直接找他反而更方便。因为相互熟识,搬运过程中的运输安全等问题,客户也更放心。“实际上只解决了(车货匹配)便捷的问题。”彭作涛表示。据交通运输部数据,截至2021年底,网络货运行业整合社会运力360万辆,渗透率30.72%。
  标准化有限的结果是,运输过程中存在大量因搬运费、等候时间扯皮等问题。平台为了争抢货主不断降低订单价格,导致司机更可能在实际运输过程中想办法加钱,继而引发用户不满。
  2021年2月,湖南长沙一名女子在跟车过程中因货拉拉司机偏航而跳窗离世,舆论哗然。
  晏庆华说,货拉拉等严格意义上属于撮合平台,2020年实施的《网络平台道路货物运输经营管理暂行办法》 (下称管理办法)并没有将此类平台纳入管理范围。晏庆华曾参与管理办法的制定。
  管理办法所规定的网络货运经营需要取得相应资质,由平台作为承运方和货主签订合同,再将货物交由入驻平台的司机具体运输。平台从中赚取差价,也对货物运输承担责任。
  撮合平台不需要网络货运经营资质,不与货主签订合同,只负责在货主和司机之间牵线搭桥,赚取服务费。货物运输责任由司机承担。“不少平台兼具网络货运经营和撮合服务。”晏庆华说,前者按照道路运输服务缴纳9%的增值税,后者按照中介服务只缴纳6%的增值税,平台在与没有开票需求的C端客户交易时通常以撮合平台性质出现,与企业用户交易时以网络货运平台性质出现。
  晏庆华透露,目前他正在参与制定新的管理办法,拟禁止撮合平台提供参考价或直接定价,由货主和货车司机双方议价。
  这意味着,网络货运平台的商业模式或将面临变革。
  (应采访对象要求,张鹏福、周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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